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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病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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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病態

7月, 趙予安前往申城。

之前接洽的三家自媒體公司,心浮氣躁, 大都只是想以“火樹銀花”這項非遺作為噱頭,背後是以傳媒公司為主的賬號主體,帶有明顯的直播帶貨目的。與她想要憑借故事感的場景塑造來增進粉絲距離、提高粉絲粘性、進一步擴大“打鐵花”這項非遺技藝的影響力和傳播力的初衷背道而馳。

辰山聽說後,給她推薦了申城一家叫“一方”的自媒體公司,此公司成立不過五年,卻已打造出不少成功的專註人文敘事的IP,且公司主旨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保護。

趙予安和接洽人先是微信溝通, 然後打了一小時語音通話。電話掛斷後,她握著滾燙的手機, 按捺住心潮起伏,決定放下手邊所有事情,親自來申城一趟。

她視頻大火後,黃廷征帶領的藝術團表演單子增多,但新年過後,下滑趨勢明顯,大家要吃飯, 打開銷售表演的渠道就顯得尤為重要。

從“一方”出來, 已是中午, 東方明珠在蔚藍色的天際一枝獨秀,暖風微醺。趙予安心裏已有了底, 面色也輕松不少,辰山很適時地打來電話,他要盡地主之誼請她吃午飯。

臨江宴。

露天玻璃房中, 桌上餐具精致考究,溫度偏亮, 椅背上搭著一塊羊絨披肩。

辰山帶著一頂棒球帽,整個人白了些,充滿朝氣,他亮晶晶地看著趙予安夾起一塊魚子醉蟹牛油果塔品嘗:“味道怎麽樣?”

這家菜的價格不菲,趙予安原本還有些心理壓力,但辰山的態度卻是——無論是昂貴的高檔餐廳,還是街邊的蒼蠅小館,他只想把他覺得好吃的分享給她。

他問她果塔好不好吃,就像在朗陵問她二嬸醬肉包味道怎麽樣,別無二致。

這種清澈坦蕩,她感受到了,壓力頓消,點點頭專註進食:“嗯,好吃的。”

辰山笑彎了眼睛,把盤子裏的法國鵝肝夾心樹番茄用公筷夾給她:“你再嘗嘗這個。”

“……我盤裏沒有嗎?幹嘛把你的給我,又不是餵豬。”趙予安扶額,別開他炙熱的目光,憤憤的戳著手機:“阮阮現在工作這麽忙嗎,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。”

張阮阮在“一方”給她喜歡的漫畫家當助手,薪資不高卻忙的腳不沾地,但她興致勃勃,絲毫不覺得被壓榨了。

辰山沒吱聲,忽然死死的把帽子往下壓,趙予安疑惑的看向四周,一個貴婦人款步走來,經理替她拉開椅子,她坐到了辰山旁邊。

何青摸著自己手上的翡翠鐲子,她看著兒子,丹鳳眼裏卻沒有絲毫溫度,語調很平:

“早聽說了,有個小姑娘一直跟著你,這就是你在申城也不回家的理由?”

“……”

他不願意回家的理由太多了,但何青非要一個,辰山搖搖頭,又敷衍地點點頭。

趙予安一口鱈魚噎在喉嚨裏,她瞟瞟這對氣氛奇怪的母子,暗想辰山的母親跟他一點都不像,那麽他的驚人顏值應該來源於父親,辰山的父親應該是個大帥哥。

只是何青給她的感覺,很壓抑,讓她莫名想起午夜兇鈴裏,枯敗老林裏那口深井,被重物壓著、蓋著,卻隨時會有什麽東西從井底爬出來。

她感覺不舒服,這是第一次,從一個陌生女人身上。

“你好,我是白辰山的母親。”何青把視線慢騰騰轉移到趙予安臉上,她的目光藏著矜貴而冷漠的打量,仿佛已把眼前的女孩剝光。

趙予安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她心裏有個小人在大叫阿姨你誤會了我的天哪,表面上只得斑斕不驚:“阿姨,你好,我是趙予安。”

“媽,你沒事就先走吧。”他見何青皺眉,眼神無聲而充滿壓迫感,不禁攥緊了筷子,指骨用力到發白,“……我晚上就回家。”

“可以。”何青起身,冷淡地看了眼趙予安:“少和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。”

辰山霍然擡頭:“媽!”

亂七八糟的人?

她說誰呢?

趙予安大腦當機了一秒,剛想開口,就被電話鈴聲打斷,她摁了接聽,只是聽了幾句,就“蹭”地站起身,面容褪盡血色:“找到了?”

她神色劇變,辰山也一臉緊張的站起來,無措道:“誰?陸贏川嗎?找到他了?”

他的嚷嚷聲讓餐廳不少人側目,何青身形不穩,趔趄了一下。

一秒,兩秒,她這次走的更急。

只有手,那哆哆嗦嗦的右手,暴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。

她用左手死死壓住右手,鐲子在腕子上硬生生壓出紅印子來。

*

雲南警局傳來的消息,一個叫張小車的男孩衣衫襤褸地來到警局,錄口供時道出關於陸贏川的線索。

小車的敘述很零碎,但經驗豐富的刑警還是迅速拼湊出有效訊息,並推導出大致情況。

陸贏川重傷掉下山後,被跨境特大組織團夥頭目所救,頭目認為他有利用價值,保住了他的命,他在其中艱難斡旋多日,獲得了頭目一定的信任後,選好時機毅然救出了張小車,但至於為什麽沒有和張小車會和,有可能他遇到了不可控的突發狀況。

這個消息讓趙予安喜憂參半。

喜的是得知他還活著,憂的是不知他現在是否還活著。

辰山看著趙予安,感受到她之前明媚的心情此刻已烏雲密布,愁緒頓生。他心裏的熱乎也跟桌上精美的菜肴一樣,一點點冷下去。

他忽然沒來由地、陰暗地痛恨起了陸贏川。

——她又做錯了什麽?

——為什麽,你要如此折磨她?

*

歐洲文藝覆興時期的古典建築風格,環境幽靜的獨棟別墅,寸土寸金的地段,這是他長大的地方,但長大後卻回來次數寥寥。

辰山驅車回到家時,何青並不在臥室。

兩個保鏢告訴他,看到她去了頂樓。

辰山在上樓的時候下意識放緩了腳步。

從一樓通往二樓的階梯又長又陡,鋪滿地毯,腳下是柔軟的織物,他卻不可避免地想起織物下臺階縫隙裏,洗不幹凈的血跡。

小時候,家裏資歷最老的菲傭說,哥哥從樓梯摔下去的時候,血在他的腦後炸開,就像一朵花,她們都嚇壞了,孩子幼小的身體裏,怎麽會流出這麽多血。

辰山一直都知道,他的出生更像是何青心如死灰後的一種認清,一種被迫向現實低頭的無奈——她心愛的大兒子再也活不過來了。

他上了頂樓,這裏被做成一個玻璃花園,陽臺的門開了條縫隙,何青的聲音很小,斷斷續續從風裏傳來。

“……那個雜種,他居然沒死!你是怎麽辦事的?……那邊的人為什麽要救他?”

“……既然他們要用他對付你,克華,這是他們逼的,趕緊把那個姓陸的雜種和那個叫趙予安的,通通料理掉……”

何青餵了幾聲,黃克華在山裏,時常信號不好,她已經習慣了,正皺著眉頭打算重撥過去,就看到陽臺門後,一個幽靈般的影子,正煞白著臉看著她。

“……是你?”

何青冷靜地摁掉手機,靜靜盯著他,這個代孕而來的小兒子跟自己長得不像,反倒是更像白坤。

“你該叫我什麽?”

辰山艱難道:“媽、媽。”

“既然知道我是你媽,你應該無條件站在我這邊的,對嗎,孩子?”她坐下,揉揉疼痛的腳踝,這是左腳瘸了之後留下的病根,站久了就疼。

辰山臉一般隱於陰影裏:“你和那個姓黃的,你們到底都做了什麽?”

“不重要。”

“那什麽才是重要的?什麽才是重要的?”他幾乎是咆哮著說了出來。

“你是我兒子是重要的,你站在我這邊是重要的。”何青倏然站起,冷冷地盯著他:“你父親已經背叛了我,難道你也要如此?”

辰山不禁後退,他的掌心冷汗涔涔:“——你瘋了!這樣是不對的。”

“沒有那麽多對錯,孩子。人皆憐羊,何人憐狼?”何青面色蒼白,卻極為鎮定:“他們不死,我和你黃叔叔就會玩完。姓陸的小子既然沒死,就絕不會放過我們。我真後悔二十一年前留了他一命,如果不是你父親跪著求我……”

她忽然病態的、低低的笑了。

“父親當年突然病倒,醫生都查不出原因,此後長年神志不清臥床,是不是你和黃克華做的……?”他忽地開口,問出縈繞在心口多年的疑惑。

“孩子,你不笨嘛。”何青摩挲著腕子上的鐲子,笑了,又厲聲道:“但是你別忘了,是我把你養大的,白坤他又給了你什麽?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?”

“——你父親做了什麽,即使他現在廢人一個,他心裏也清楚的很!誤了我的一生,還有你哥哥的命,這都是他欠我的,血債應該血償。”說到最後一句,何青眼角猩紅,潑天恨意銳不可當。

辰山看著母親,明明是夏天,他卻冷到了骨髓裏,喃喃道:

“自首吧,媽媽。”

何青平靜地望著他,又像是透過他,在看另一個男人。

“真是幸福的孩子。我給了你衣食無憂的童年,不用看任何人臉色的富足生活,你卻沒有絲毫感恩。”

“你喜歡那個姓趙的女孩?甚至不惜讓你的親生母親去死?”

“——既然如此,你也不是我的兒子。”

辰山感到脖子一疼,世界在他眼中顛倒,他失去了所有意識。

一個保鏢將空了的針管遞給她,何青拿起針管,看了眼昏倒在地的兒子,面無表情的點點頭。

兩個黑衣保鏢架起爛泥一般的辰山,不聲不響地下了樓。

何青重新坐回沙發上,遠處的萬家燈火映照在她滄桑的眼裏。

——像是要燒起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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